君合美国说S1: E2丨2020年美国第11章破产重整大盘点——疫情之下的美国市场概况及零售业

自2020年初起，新冠肺炎在全球蔓延，严重影响了各国的经济活动。尽管各国政府均推出了一系列经济纾困计划，但企业破产数量仍在大幅上升。美国作为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国家之一，非必要的商业活动曾一度停摆，餐饮、零售、酒店、旅游等多个行业都遭受了强烈冲击。根据美国破产协会数据显示，十万余家企业于2020年在美国申请破产并停业，其中包括600多家公开债务总额超过两百万美金的大型企业（“大型企业”¹），创自2011年金融危机结束后年度大型企业破产数量的历史新高。

数据来源：标普全球市场情报分析

2020年破产案件数据截止于2020年12月31日

相较于其它行业，疫情给传统零售及消费品行业带来了更加灾难性的打击。诸多零售企业的实体业务在疫情前早已因受电子商务的影响而常年亏损，新冠疫情更成为了压垮许多零售商的最后一根稻草。根据君合的不完全统计，截至2020年末，美国零售领域共有约50家大型企业申请破产重整，上万家门店关闭。这些破产案例中包含了诸多耳熟能详的上市企业，例如，美国知名服装品牌安·泰勒（Ann Taylor）的母公司Ascena Retail Group Inc.、奢侈品百货公司尼曼（Neiman Marcus）、日本零售巨头无印良品（MUJI）的美国子公司、保健品龙头GNC等。我们对2020年内在美国申请破产的、债务金额高于200万美金的零售业企业信息及其负债情况进行了整理，并附于文后。

大型企业主要通过美国破产法第十一章进行债务重整

大量零售企业巨头选择通过美国破产法第十一章规定的程序进行债务重整，主要原因是第十一章重整程序允许债务人在破产程序中继续持有其资产、保留经营权与控制权，并有机会通过与债权人达成协议或法院裁定等方式，使债务人获得债务免除（Discharge）、摆脱债务负担，并在此后重新开展业务，最终实现浴火重生。债务人在破产重整过程中须向法院提交两份重要文件，分别为重整计划与披露声明。重整计划包含债务人对债权的分类方式、及在该计划中将如何偿付每一类债权的具体说明。披露声明则包含有关债务人资产、负债和商业事务等信息，其目的是使债权人能够了解债务人重整计划的更多背景情况。债权受损（即预计无法获得完全偿付）的债权人将有权对重整计划进行投票表决。当法院收集并统计投票结果后，将举行确认听证会，决定是否批准该重整计划。

虽然美国破产法第十一章的主要目的是破产重整，但有时债务人也会利用第十一章的规定来清算其资产。第十一章清算通常需要债务人首先提出第十一章破产重整申请，然后依据破产法向法院进一步申请出售其大部分或全部资产。债务人在获得法院批准并出售其资产后，通过重整计划将出售资产所得的收益分配给债权人，从而实际达到资产清算的目的。

美国零售业大规模破产与中国供应商息息相关

美国是中国消费品的主要出口市场。以服饰行业为例，美国市场上41%的服装、72%的鞋和84%的饰品均来自中国大陆（下文的“中国”将包括中国大陆及港澳台地区），因此美国服装、百货等零售企业因疫情导致的大规模破产对中国的出口供应商产生了重大影响。

数据来源：美国服装鞋袜业联合会

以下为数起与中国供应商高度相关的、高知名度的服饰零售业破产案件：

在上述每一个提及的案例中，每当一家大型美国服饰行业申请破产重整，均会影响到数家持有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美金债权金额的中国债权人。由此，近期美国零售行业的破产潮对中国企业的影响是巨大的。

中国供应商在第十一章破产重整下的偿付比例

(1) 中国供应商作为无担保债权人的偿付比例

根据美国破产法的规定，一旦债务人进入破产重整程序，债权人需中止对债务人的追讨行为，只可在最终达成的重整方案下获得分配（如重整方案得到确认）。由于供应商对债务人的破产前应收账款通常属于一般非担保债权（General Unsecured Claim），而该债权排在破产分配序位的靠后位置，因此供应商在默认情况下可获得的清偿比例很低、甚至在极端情况下可能根本无法获得任何清偿。

一般非担保债权人获得的偿付比例取决于诸多要素，例如破产企业的资产与债务情况、偿付方式（现金或增发股票）等，因此具体的偿付比例在不同案件中不尽相同。尽管如此，在大多数零售破产案件中，普通供应商获得的最终偿付比例大多不超过10%。此外，债务人除了以现金形式支付债权人外，还可以通过发行新的股票并以现金加股票的形式支付债权人。在美国百年奢侈品百货Neiman Marcus的破产案件中，该公司通过其重整计划发行了1400万股优先股。由于股票价值的不确定性，无担保债权人的预计清偿比例在1.7%至34.3%这个巨大的区间内波动。

(2) 中国供应商如何提高偿付比例

对已有和即将发生的破产危机，如何深入了解美国客户的信用及经营情况，及时采取措施维护自身权益，是摆在中国供应商面前的一大难题。

首先，如果感觉美国客户破产风险较高，就可以在美国客户申请破产前作一些未雨绸缪的安排以保护自身利益。例如，可以要求美国客户就其偿付款项提供担保、优化付款安排、在出现逾期违约情况时暂停货物派发、妥善保存档案及交易记录、选择时机提起诉讼等。

其次，一旦美国客户申请了破产，应立即基于披露文件对自身地位进行评估，并考虑行使“货物召回权”、“优先分配权”等美国破产法赋予的权利（具体请阅《美国破产程序对中国企业的挑战和机遇之中篇：美国企业破产前后中国贸易债权人的权益保护》）。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对于大部分中国供应商来说，成为“关键供应商”（Critical Vendor）是获得更高清偿比例的最佳方式。由于破产企业在第十一章破产重整中仍需持续供货以继续运营，破产企业可以选择向法院申请将一部分供应商选为关键供应商，并向关键供应商提前支付全部或部分破产前债权，以换取关键供应商对破产企业持续供货的承诺。同时，关键供应商在破产期间继续向债务人供货产生的应收账款，则可以按照约定的交易条件在破产重整期间获得清偿。有关如何成为关键供应商的详情，请参阅《美国客户申请破产了，你需要做什么？》。

综上，对于供应商而言，如果成为破产重整企业的关键供应商，则需继续向破产企业供货，但可以提前回收对重整企业申请破产前产生的债权。对于重整企业而言，由于其获得了供应商的供货支持，辅之以其他有效的融资安排，也更有可能成功走出重整、恢复正常运营。此外，通过帮助重整企业共度困境，一旦后续重整企业成功走出破产，双方的合作关系也会得到有效的加强，为双方未来保持甚至是进一步扩大合作带来更多空间。

(3) 中国供应商作为一般无担保债权人及作为关键供应商的偿付比例对比

上文详细介绍了中国供应商作为一般无担保债权人及关键供应商分别在破产案件中可能获得的偿付比例。在同一破产案件中，债权人往往会根据其多重考量，将部分供应商选为关键供应商，并提前向关键供应商们支付大部分甚至全部破产前债权。而未被选中的供应商只能作为分配顺位较低的一般无担保债权人（“普通供应商”），获得很少的偿付。

以下数起服饰零售业破产案件充分体现了两者偿付比例的巨大差异：

在上述案例中，关键供应商的偿付比例全部高于50%，甚至包括全额偿付的情况。而普通供应商的偿付比例通常都小于10%，甚至有不足1%的情况。由此，成为关键供应商是提高偿付比例的极佳方式。

加入债权人委员会可以为自己及同类债权人争取利益

除了被选为关键供应商外，中国供应商还可以主动申请加入无担保债权人委员会（以下简称“债权人委员会”）为自己和其它处境类似的债权人实质性地争取权益。债权人委员会通常由3 至 7位债权人组成。该委员会的主要职权为选任代表债权人的顾问、就案件的管理与债务人进行磋商、调查债务人的营业和财务状况、参与制定重整方案并提出意见等。

入选债权人委员会将对债权人自身、及其他类似的债权人带来诸多好处，包括获得事实信息权、制定重整方案的参与权、及对债务人的监督权等。例如，在J. Crew的破产案件中，前20大无担保债权人中有五位中国供应商。其中，拥有债权金额750万美金的锦涛国贸集团成功选入J. Crew的债权人委员会。在该破产案中，债权人委员会就债务人的重整计划曾提出反对意见，指出债务人向无担保贷款人提供的偿付高于向无担保供应商提供的偿付。该反对意见迫使债务人与无担保债权人委员会达成和解，增加了对所有供应商的偿付。有关无担保债权人委员会的介绍、职权、竞选方法等问题，请参阅《美国破产程序对中国企业的挑战和机遇之上篇：参与美国破产重整程序的重要性和要点》。

我们希望通过本文的介绍，广大中国供应商可以增强对其美国客户申请破产之潜在风险的预判及防范意识。同时，一旦美国客户申请了破产，我们也希望中国供应商可以在获取有效信息的基础上采取对保护自身权益最为有利的行动。

附表：2020年内在美国申请破产的、债务金额高于200万美金的零售业企业信息及其负债情况。

1.  破产案件数仅计入申请破产时资产或负债至少为200万美元的上市公司或有公开债务信息的私营公司，及申请破产时资产或负债至少为1,000万美元且没有公开债务信息的私营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