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夏 

2008年7月27日晚，中国西部阿拉善，腾格里沙漠腹地，星空浩瀚，君合的合伙人们躺在大漠上，享受着紧张会议后的平静，极目远望，爱好天文的肖微第一个找到北斗七星……马头琴声，轻转低吟飘向无边的远方……

受北京九汉天成公司的老总宋军之邀，2008年年中的君合合伙人会址选在了沙漠。 2002年宋总在阿拉善腾格里沙漠腹地的月亮湖边建了一所度假酒店。你难以想象在这沙漠之中的月亮湖，碧波荡漾，芦苇摇曳。2004年中国百位企业家在这里设立了阿拉善SEE生态协会，君合此行也是对西部治沙、保护生态环境的一种支持。

这次合伙人会议上，作为君合创始人之一的肖微再次当选管委会主任，尽管这是君合自1993年设立管委会以来他第六次“掌门”，轻车熟路，但肖微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安……

2007年源于美国的次贷危机，“蝴蝶效应”2008年传导到中国。那两年世界知名的银行、投资公司接踵倒下，倒闭、失业充斥着市场。一些经济学家认为这场全球性的危机，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危机会持续多久，当时没有人知道，如果仅是两三年的时间，对中国的律师业来讲，正负可能各半，非诉讼业务下降了，诉讼业务还会上升。但如果经济危机持续更长的时间，那对于整个律师行业的影响，绝对是惨烈的。 

2008年君合合伙人顾问80多人，律师等业务人员300多人，行政秘书150多人，全员合计500多人。家大业大负担也重，单说这房租，当年君合七个办公室（北京、上海、深圳、大连、海口、纽约、香港）面积加起来有一万多平米，租金加上物业全年就需要人民币3000万。还有人力成本，要占君合总成本的一半，2008年刚出校门的一年级律师，君合每月给一万元的基本工资（不包括奖金），这在当时的中国律师所里是数一数二的待遇。

要花钱的地方还不少，2009年君合成立二十年，这“逢十”的大庆不办也说不过去。之前肖微还与王之龙、武晓骥两位创始人就“君合二十年庆典活动”开了讨论会,大家的想法还挺多：比如：在人民大会堂办一场律师体制改革的回顾与展望的“研讨会”；在中国大剧院搞一场答谢客户和社会各界的包场“音乐会”；还有就是君合500多人的大聚会，还想到了烟花庆典……这些活动都搞，怎么也需要上千万的费用吧。

如今这场全球性的危机会持续多久，对中国市场的影响会多大，估计当时连中国政府心里也没有底儿。2008年8月8日结束的北京奥运会，也着实让中国政府“破了财”，据说总耗资2,900亿元人民币（比四年后的伦敦奥运会多花了3.5倍的钱），如今赶上经济危机，国家如何把这些钱挣回来也是伤脑筋的事儿。 

说到危机，君合不是没遇到过，1989年4月，王之龙、武晓骥、肖微等五人创立君合之初就遇到了政治风波，一瞬间君合失去了一大批服务对象，刚刚放弃“铁饭碗”的创业者，其心情低落到何种程度是可以想象的，但他们挺过来了，“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地挺过来了，在苦苦煎熬了大约半年之后，君合找到了第一个客户。但是现在与那时不一样啊，500多人的大家庭，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况了，肖微的不安也是有道理的……

2008年冬 

2008年11月15日北京室内如期来了暖气，但人心和市场大气候一样没有丝毫的暖意，危机如寒潮倾泻，北京国贸CBD的跨国公司和外国律师事务所动荡起来，扛不下去的企业，裁员、止损，或干脆关门大吉……。以涉外业务为定位的君合业务量明显下滑，肖微坐不住了，他已强烈感到了这场危机带来的变化。

2008年11月26日 

肖微召集2008、2009两届管委会成员（马洪力、巩军、刘歌、刘大力、桑滨学、佟珂）开了紧急会议。 

• 马洪力，2005-2006任君合管委会主任，做过五届12年管委会委员

• 巩  军，1999-2000任君合管委会主任，做过三届6年管委会委员

• 刘大力，2013-2014任君合管委会主任，做过三届6年管委会委员

• 刘  歌，做过六届11年管委会委员

• 桑滨学，做过二届5年管委会委员

• 佟  珂，做过四届8年管委会委员

肖微说：“从目前的形势看，君合明年的业务创收肯定会下降，即使我们努力去开发国内客户的业务，但终因收费上不去，新的开源也很难补偿我们国外客户业务的下降，我们管理层必须有所准备”。

君合的管理者是合伙人们无记名一票一票地选出来的，是庄重的信任，危机时刻，管理者们倍感肩上担子的沉重。集思广益，他们很快圈定了未来一年的几个管理重点：

一是节流。对2009年日常经营成本做缩减，如：合伙人/律师到国外开会的费用要减少，在国外媒体杂志上宣传的费用也要减少，明年二十年所庆的费用控制在300万。

二是开源。维系好已有客户和业务，积极开发国内公司，要加强与其他省市律师所的联系，争取更多的客户。 

三是精准管理。随时掌握业务动态及律师的工作情况，及时把闲置人员调整到业务繁忙的业务组，在律师业务时间不饱和时，组织律师从事培训、研究等工作。针对市场形势，成立两个新的业务组“破产清算组”和“海外投资组”。 

2008年12月1日

晚20：00-23：00，管委会召开了全体合伙人电话会议，境内外七个办公室的八十名合伙人/顾问，请假缺席会议的仅三人。肖微通报了2008年创收情况、2009年成本预算，然后就是应对金融危机风险的话题：

“合伙人要努力开源，面对这场危机，合伙人要以身作则，要有压力，要上创收任务的“夹板”。要做最坏的心理准备，要有防控风险的预案，如：减少房租成本，可考虑退掉一些办公面积；如：减少人力成本，律师2009年涨薪暂时冻结，以后市场好了再补上”。

2008年12月8日

下午16：30，管委会召开了全体员工会议。

肖微的话音不高，一如既往的坦诚，没有任何隐瞒：“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君合也遭遇了业务滑坡，这场危机会持续多久目前还不明朗，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事务所稳定、生存、发展的新课题。君合犹如海上行驶的大船，遭遇风暴后，大家要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最终要实现企业与员工的双赢。风险之下，首要的承担者是合伙人，最先采取的措施也是合伙人的减利，尽量不做员工工资的减少及经济性裁员的行动。如果经过共同的努力，严峻的经济形势还是让君合这条大船难以逃脱搁浅、沉没的厄运，君合才会采取不得不做的补救措施”。

老板的坦诚感动着雇员，大家纷纷发言：感谢君合不到万不得以不做经济性裁员的举措，感谢管委会召开此次会议，让大家消除恐慌，有所准备。员工们会严格自律，避免及减少由于业务量的减少而带来的工作惰性。大家也希望随时得到君合发展状况的信息，愿意为君合的“开源节流”做最大的努力。

2009年1月19日

管委会再次召开合伙人会议，此次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市场开发。管委会决定投入500万人民币用于市场开发的资金支持，要求每个合伙人都要有市场开发的计划。在此次会议上，管委会分管市场工作的刘大力宣布了《2009市场开发工作纲要》。

之后，为了在当时特殊形势下合理有效地使用人力资源，解决人员忙闲问题，管委会成立了由业务负责人刘歌等组成的“外派人员工作小组”，提出了《律师外派工作方案》。

2009年2月4日

管委会发出律师调组意向的通知：依据当前的业务形势，君合有意在劳动、诉讼、税务等业务领域加大力量，凡有意调换到劳动、诉讼业务组，或在本组业务不饱和时愿意从事劳动、诉讼的人员可向管委会提出。

管委会的号召很快有了回应，在本组业务不饱和时愿意做劳动法业务的律师有70人，在本组业务不饱和时愿意做诉讼业务的律师有86人，律师们表达了与事务所“同呼吸共命运”的心愿。

2009年春

2009年的春天，北京扬起了多年不见的沙尘，随后，在北京及一些城市还闹起了甲型H1N1流感（猪流感）……金融危机亦如病毒一般也侵扰着企业的肌体，“病”倒的公司越来越多。老板们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能养活那么多雇员，严格员工绩效考核，让无法创造价值的人员离开，是当时企业普遍自保的做法。

2009年三月初的法制日报有篇专门写律师的报道：“金融风暴下，失业、裁员的字眼正在逼近每个行业。某律师所一名律师称，执业三年以来，从未感觉过自己离“失业”这么近，作为证券律师，已经明显感觉到业务量有所下降。而作为个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以前经常要加班到晚十点后，现在大多数时候能够正常下班回家。已经习惯了律师忙碌的生活，闲下来反而感觉惶恐”。

多年后，合伙人石铁军告诉我“律师们当时确实有点儿惶恐”，彼时他是资本市场业务组的负责人。“以前一早打开电脑，呼啦啦一百多封邮件，现在就是零星的几封，还多是非业务性质的，常有律师来找业务组长打探君合是否要裁员，说自己身上背着住房贷款等等。没有业务，这么多人闲着，着实让人不安”。

2009年3月1日

君合没有像往年一样给员工大幅涨薪，但2008年的奖金还是依旧在春节前下发了，合伙人认为那是员工上年度的辛苦所得，一年说一年的。

2009年3月9日

管委会再次就所庆的事情召开会议，肖微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家：“鉴于当前的形势，二十年所庆延迟到十月份举行，届时经济形势估计会明朗些”。

又过了一个月……

春风没有吹出市场的新绿。若干合伙人的不安情绪加重，看到其他公司纷纷裁员，也来请求管委会减少开支，以防不测。肖微虽然反复与合伙人们沟通，认为风险可控，不必“伤筋动骨”，但还是顾及了大家的意愿和利益，几次“碰撞”后，管委会确定了一个折中方案。

2009年3月27日，周五，北京晴朗，14°，风力不小，阵风6级。

管委会向全体员工通告了应对风险的决定。“由于经济形势严峻，君合收入大幅下降，管委会决定从4月1日起将每周五天工作制改为每周四天工作制，一天轮休，不忙的人员适度降薪。工作表现突出者，可以用季度奖金方式予以补偿；如业务需要五天全员工作的，每月发放全额工资”。

通知发布后，公司气氛比想象的要平静，雇员给予了老板最大的理解，每周让大家放假一天，同时减少一天的报酬，也是合理的，业务忙时大家加班加点，现在也可借机休整一下。

做出这个决定，肖微倒是纠结了许久，多年后，肖微还对当时的决定颇有微词。“作为500人的管理者，在那样的时刻，合伙人的意见和公司的利益不能不考虑，毕竟君合是合伙制。但我也清楚，降薪换来的“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会惹来一些麻烦”。做出这个决定后，肖微也向合伙人们明确了自己的打算：“除非有特殊情况，降薪幅度不再深化，今年承诺不裁员，这个决定一年之内不改变”。 

通知发出的当天，已经退休的君合创始人王之龙给管委会发来信函：“肖微并管委会： 在困难面前，君合的合伙人应该身先士卒，与员工同甘共苦共克时坚。作为君合的退休合伙人，我要求把我每月的津贴减少一半。我没有豪宅按揭，也没有名车贷款，清茶淡饭不成问题，请放心”。

按惯例君合每年六月要进行合伙人创收分配，2009年 6月的分配仅分了50%，为下半年不测的经济形势做了资金上的储备。

……

2009年那个春夏，虽然减少了个人收入，但员工们还是过得自在。行政人员王璐璐说：“多亏每周多休息了一天，我利用那段时间学会了开车，平日忙，可没有这充裕的时间”，她当时在基础设施业务组做秘书。

那年的夏天我倒是异常的忙碌，接肖微令：“业务不忙，就好好准备所庆活动吧，不愉快的日子需要好的心情，让员工们嗨起来”。二十年君合所庆活动，总顾问是肖微和巩军，总指挥是佟珂，庄帏和我是活动总执行人，另有61名合伙人律师秘书参与了活动筹备工作。

2009年秋

历行两个月的筹划和准备，君合二十年所庆活动于9月12-14日在青岛拉开了帷幕，活动主持人是这样开场的：

“九月的青岛，金风送爽，海阔天空，我们君合律师事务所的全体同事，纽约香港、海口深圳、大连上海北京七路大军齐聚于黄海之滨，共同庆祝君合成立二十周年。君合自成立至今，还没有过今天这样的全家福似的大聚会。从昨天开始，青岛的车站机场交通要道，就飘扬起了君合的旗帜，君合人从大江南北神州内外，赶来参加这二十年一次的聚会”。（因为与青岛的这次缘分，八年后的2017年君合在青岛设立了第11家分所）

二十年所庆活动分“盛装庆典”、“足球联谊”、“沙滩拓展”、“啤酒狂欢”“团队聚会”两晚三天安排的满满的。500君合人在沙滩上组成了“君合”二字，这是君合人经历风雨后凝聚出的一道彩虹，每位君合人为能成为筑起君合坚实大厦的基石而感到自豪。

在庆典晚会上，对在君合发展中帮助过君合的老领导老朋友，颁发了“感恩奖”；对在君合工作十年以上的老员工，颁发了“耕耘奖”；对《君合人文编辑部》《翻译组》两个集体，颁发了“风采奖”，还给18位律师/行政代表颁发了“特殊贡献奖”，那些有趣儿的颁奖词和奖品至今还记忆犹新……

魏瑛玲（君合北京·2009年无限权益合伙人），获得“芝麻开花”奖

她一路走来，从秘书、到助理、到律师、到工资合伙人、到有限权益合伙人、到无限权益合伙人，一网打尽亲历亲为。她来到君合的时候，就像一颗小小的芝麻种子，在神奇魔咒的召唤下，沐浴阳光雨露，节节高升。奖品是：一袋芝麻和芝麻开花的画框，希望我们君合能孕育更多的芝麻开花！

张建伟（君合深圳·2009年工资制合伙人），获得“长寿（瘦）”奖

时代流行减肥瘦身，他迎合时代的潮流，但却不拘泥传统方式，独创连续长时间加班的减肥法，造就骨感长瘦，奖品是：一盒牛骨筷子，希望张律师以筷子为鉴，借筷子“暴饮暴食”，不要太“瘦”。

叶臻勇（君合上海·2009年资深律师），获得“聚少离多”奖

月初离家月末回，繁忙不改客户催，常年在外出差，居然觉得家里的床有点陌生；奖品是：深情拥抱的爱人，感谢你们为君合的事业做出的牺牲！

张屏阳（君合北京·2009年培训部主管），获得“诲人不倦”奖

没有业务小时的时候，律师们最期盼的就是她的邮件，因为那是唯一可以闭着眼睛赚小时的活。她厚重的底蕴，敦实的组织能力，不知疲倦地为大家争取受教育的机会。奖品是：镇尺一对，敬告各位，认真听讲！

二十年所庆典礼上，我们老员工获得的奖品是印有君合logo的纯金纪念金牌，是君合对老员工经年累月的坚持与不舍的褒奖。这些年，我常常将这块金牌当项坠挂在胸前，洋溢着自豪。

……

2009年9月23日，管委会给全体人员发了振奋的通知：“鉴于君合当前的业务情况，决定自2009年10月1日起，君合全体员工恢复全时工作和100%工资。感谢全体员工对4月-9月执行的“轮休/降薪”应对措施的理解，希望君合尽快走出金融危机的阴影，相信君合在大家的共同呵护下，一定会有美好的明天！

……

2009年9月27日，段海海女士（君合创始合伙人，1992年移居美国）从美国德州发来信函。

王先生，肖微，晓骥，小储及君合各位同仁：

非常高兴能回来参加君合二十年生日庆典，……我个人体会了创业的艰辛，但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更知道守业、发展、再发展又是一种不同的艰辛和挑战。…… 君合人很幸运，也很勇敢，为自己创造了实现梦想的君合这个精神家园。二十年前，在没有资金，没有案源的原始积累阶段，是这个精神家园给我们一份信心和一个自由的空间，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事业。二十年后的今天，是功成名就的显赫之时，更需要这个精神家园净化心灵，超越自我，以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希望你们把君合这个精神家园耕耘得更好，为更多的年轻一代乃至几代人提供一个实现梦想的自由空间。这应该是件很值得去做的事。

在君合的经历和磨练，对每一个君合人，无论是离开的，还是留下的，都是终生受益的财富。不管我在哪里漂泊，中国永远是我的根，君合永远是我的娘家。我期望在君合三十，四十乃至五十周年的庆典上看到大家，祝愿君合更加成功。

后 记

2010年3月1日，君合给员工涨了两级薪水，把上一年危机的损失补了回来。

2009年君合获得ALB （Asian Legal Business)（《亚洲法律杂志》）评选的年度中国最佳雇主大奖。这个最佳雇主奖，君合一拿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