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打工于某单位，少则数月数年，权且就当“同船渡”；多则一干就是一辈子，比“共枕眠”的缘分还长。所以说，选择打工单位就跟择偶也差不多，一边儿是事业，一边儿是家庭，重要性半斤八两，除了上辈子修来的那点儿因果报应，还有一些些现世的情投意合。

话说君合到今年就成立三十周年了，这在律师界听起来绝对挺威武，可你要看看创业老大们在《君合人文》上发表的回忆文章，再听听一些老人儿侃出来的峥嵘岁月，就仿佛当年只不过是几个文艺青年恰巧凑一块儿做了个事儿，一咬牙还竟做成了。也可能正是因为有文艺青年打底儿，又树了“君子之合”的座右铭，所以在后续30年的发展里，君合的工作环境里始终透着那么点儿“文艺范儿”，在君合打工，很容易一不留神就发展成文艺青年。

我在君合的打工经历分成了两段儿，十几年前呆过，十几年后又转回来了。2003年初来的时候，君合的文艺氛围就已很浓厚，每天早上从20层前台一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巩叔的油画作品，引领你带着艺术的遐想开启一天的繁忙工作。闲暇时则可欣赏周舫律师的摄影佳作，舫哥不仅摄影技艺精湛，艺术修养更加深厚，当年作为临别馈赠，曾把我电脑里装满了马友友的大提琴曲和各色古典音乐，使我多年来受熏不浅。那时，后来被冠以“君合人民艺术家”的曲惠清和张薇律师开始在君合演艺圈崭露头角，文娱界还同时涌现了邓梁等文艺小清新，以及史欣悦为代表的相声名流，这些文艺骨干们在君合历年年会上频送佳作。适时又值博客兴起，一众君合博主群雄并起、各领风骚。后来有了《君合人文》，使更多的文艺爱好者有了施展空间。如今，才气逼人如岳亮律师者，早已跨入天马行空的网络文学创作天地，吸粉无数。后来我在朋友圈盘点了一下，发现自己在君合建交的三五挚友，竟然并未在法律专业上有太多交集，甚至彼此间从未有过业务合作，完全是在搭帮排演君合年会节目过程中、或是以文会友的交往中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光阴荏苒，十几年后再度来到君合打工，看到的是老一辈君合艺术家们虽已身居高位、日理万机，但文艺骨干的身份基本都还保留着；电子时代招募进来的君合新人们也大都闪烁着温婉的艺术气息。而此时的我，作为一名君合诉讼律师，正不自觉地走上一条文艺新路线，努力把诉讼专业和舞台艺术相结合。

大家都说诉讼律师出庭总伴随着一定的表演成分，但殊不知，法庭上的表演，剧本难编。

由于业界都流传君合的收费高，因此除了一些常年客户的批量案件，找上门儿的诉讼案大都是双方争议很大、积怨颇深，甚至是多重矛盾相互纠结的复杂类型。面对这种含有历史迷雾且黑白并不分明的案件，虽然曾经有着相同的历史事实，但各方当事人站在各自不同的角度，讲出来的故事往往大相径庭。法官就像是有决定权的制片公司，看谁家的剧本及创作团队强就选用谁家的，落选的那家自然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每接到这样一例案件，君合的剧组就开始成立并启动了。和拍片相仿，剧组里有总监制（负责把握方向、运筹管理案件的合伙人）、有编剧（根据团队研究成果写成诉讼文件的律师）、有演员（出庭律师），还有场记和剧务（负责法律研究、梳理事实和整编文件的初年级律师），大家各司其职、相互配合，即使导演、编剧、演员可能重合，创作团队也始终不离不弃。

在创作过程中，首先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拨开历史迷雾，扒掉一层层的事实表象外衣，最终看到赤裸裸的法律关系本质，然后开始角色定位和剧情设计，把我们要表现的委托人的正面形象逐渐丰满起来。其间，还要不定期地进行对人物的深挖探讨和剧本设计的头脑风暴活动，以确保剧情选择是最安全、最卖座儿的；同时还要保证登台的演员调整到最佳入戏状态，否则，你上庭发表的观点自己都不相信，还指望有什么气场能打动法官？所以洗脑很重要，一时不能入戏的演员必须经历洗脑，到底是独洗喜、与众洗喜，孰喜？那就因人而异了。反正多洗几遍，演员总能达到对自己要说的话深信不疑。

我时常想，每个君合的诉讼律师可能在接受基础执业培训之前都听过传统相声《扒马褂》，并从中汲取了力量，不找到自圆其说之路，绝不罢休。同时囿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责任感，还不能像相声里那样，最后实在说不圆了就把马褂儿还回去。客户是我们的制片人也是片中的主要人物，我们作为导演、编剧兼演员，有责任维护正面人物的形象，有戏份儿要上，没有戏份儿制造戏份儿也要上，拼的就是文艺青年的创造力。

本来过来当律师，没想到捎带脚儿把演艺事业也体验了一把，这可能算是君合打工的意外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