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2.14 林海宁
昨天加班到夜深,透过窗,外面漆黑一片,风吹得树枝颤抖,看得出的冷。累了翻翻朋友圈,看看有什么新消息。突然老大姐的朋友圈里一则消息“很想你,走好……”,然后是一个后脑勺的图片和一个卡通头像。我心里一沉,凉意瞬间从我的脑海蔓延到全身。我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还是往那方向想了,我小心翼翼地问,“是张砚吗?”她回答,“是,这是她生娃前剪了短发,给我们的最后的照片,居然是背影。”我的鼻子突然有点儿酸,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我关了电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像一部机器,播放着曾经的一幕一幕。我想还是应该写点文字,纪念一下她。
初认识张砚是第一次做老马的项目。马律师召集大家开会,她抱着文件跟着马律师进了会议室。大姐范儿的女孩儿,一头卷发,白白净净,酷酷的表情。那时候我刚入所不久,比较拘谨,而她大概是老员工了。只记得当时马律师在她面前说话时候,她是没有表情的;而马律师一转过身,她便瞬间切换成咬牙切齿的表情,把我们逗得心里直乐。因为这个项目,我们有了比较多的接触。她做了很多后勤和文案工作,给了我们很大的支持。有一次,我秘书把报销单的案号写错了,结果被其他合伙人打回来。当时我忙,那张报销单就放在桌子上我一直没有处理,后来案子结束都有三四个月了,我想算了吧。不想有天她正好有事找我,看到那张报销单,问为什么不拿给她报销?我说时间拖久了,不好意思,算了。她二话没说就拿走了,没多久就给报销了。我问她怎么做到的,她说直接找客户,又不是假的,他们还能不给报?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一个直爽的北京女孩儿。
我们刚来那会儿,君合在华润7楼也是有一小片办公区的,有一批律师和翻译被安排在那片远离主办公区的地方,所里只委派了马律师一名合伙人常驻,监督和管理着这群年轻的员工,张砚作为秘书则坐在马律师房间门口的。据说那时候只要马律师在办公室,整个办公区域便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打字的声音;但是只要马律师不在,那边就是沸腾的市场。不过马律师是坐在屋子里的,谁也不知道他来没来。大概后来大家老来问不方便,张砚就想了个办法,在桌子上放个花瓶,马律师没来便插一枝花,马律师来了就把花拿掉。所以当时在那片区办公过的律师和翻译,都是由衷地喜欢张砚姐姐的。若问那个年代谁是君合最厉害的人?当然是张砚。她随手把花插进花瓶,整个办公区都沸腾了;她又轻轻把花拔出来,整个办公区又都沉静了。张砚就是这样一个表面大大咧咧,但是做事情认真又利索,为人又特别讲义气的人,所以深受大家的喜欢。
张砚每次见到我,都亲切地叫我,“小林子!”。有时候她在楼道抽烟,看到我走过去会跟我说,“小林子,来抽一根!”有时候到26层办事,我看到她聚精会神看电脑,就会突然敲下隔板吓她一跳,然后她就大眼睛一瞪说你找死啊!大概一个多月前,我才知道张砚进了ICU。她怀孕的时候,偶尔觉得肚子疼痛难忍,其实是胰腺有问题,但她以为是孕期正常反应或者犯胃病,没有太在意。结果在妇产医院剖腹产的时候,发现是胰腺破裂了。胰液的腐蚀性很强,疼痛难以想象的,转到专业医院,医生只能用麻醉药让她睡着。当时我也向几位当医生的朋友咨询过,得到的答案不尽相同,但还是乐观者居多。中间间或得到她或好或坏的消息,但终究也没有发生什么。曾经向方主管申请去探望,但她总是还没醒,我也想她毕竟还年轻,而且有个小女儿在等着她,一定会好起来的。没想到等到最后,还是这个结果,心里真的说不出的难过。
今天看到所里群发的讣告,突然意识到这是我入所近八年来第一位逝去的同事,而且今天我才知道她仅仅39岁。我本不愿意在朋友圈里传播这样让人伤感的消息,但我一想起前不久还在面前活蹦乱跳的她,尤其想起那个从一出生就被抱走、然后再也没有见到妈妈的小女孩,心中的悲伤就不由反复地翻滚着。
上周末和一位做编辑的朋友聊天,他在研究《周易》。他告诉我《周易》其实是一本包罗万象的哲学典著,任何事物都可以在周易里面找到答案。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就问了他,周易是怎么解释人的生与死、前世和今生。他跟我说这是最复杂的一个问题,下经最后一卦是未济,意思是物不可穷,因此生死其实是没有答案的。生和死确实是最根本的一个哲学问题,我想起在参观旧金山市政大厅的时候,在大楼一角的桌子上,放着两摞表格,一边是出生证明的表格,一边是死亡证明的表格;开具证明的政府部门,还同时负责婚姻登记。其实人生就是在这两张表格之间,一旦填了第一张表格,中间可以不结婚,但注定了要填第二张表格,只不过两表之间的时间跨度不同而已;填表的人也都不是自己,他们或带着笑或含着泪,一笔一划地写下了相同的名字。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但总有人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所以珍惜自己,珍惜家人,珍惜身边的朋友。逝者已去,时光不可逆流,仅以文字表达哀思,愿张砚九泉之下安息。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