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机之会，间不容穟——浅析印度教育行业外商投资政策

随着近年中国教培行业特别是义务教育及学科类教育监管政策收紧，国内K12教育逐渐退下资本市场的舞台。而印度作为继中国之后的第二大发展中国家，经济高速发展，人口红利爆发，根据联合国公布的数据，印度人口已超14.28亿，成为世界人口第一大国。未来十年，印度预计是世界上青年人口最多的国家。印度亦对教育发展愈加重视，国际教育行业投资者纷纷向印度投去目光，印度教培市场从而诞生了多家在线教育的独角兽公司。根据我们观察，近年不少中国企业通过组建境外投资团队、投资境外教育机构或拓展自身产品业务的方式进入印度教培市场。比如近几年来，有道词典旗下教育工具类产品U-Dictionary、猿辅导旗下猿印在线辅导平台等已经进入印度教育市场，是出海印度的先行者；又如腾讯投资印度教育独角兽Byju's、教育平台Doubtnut，好未来、君联资本参投印度在线辅导公司Vedantu，均显示出中国投资者对印度教育市场的投资热情。为此，本文从印度的教育政策、外商投资、公司注册、外汇及税务等方面进行简要梳理，为拟在印度投资的中国企业及人士提供参考。

一、 印度教育政策简介

印度学校分为公立学校及私立学校，私立学校指非由中央政府、行政长官、地方当局或由中央政府、行政长官或地方当局指定或赞助的任何其他机构开办的学校。私立学校根据中央及各州政府立法机关的法令所设立。就私立大学而言，截至2020年12月31日，印度全国共有370所私立大学在运作。私立大学由印度大学教育资助委员会(University Grants Commission)根据《2003年教资会（私立大学的建立和标准的维持）条例》进行监管。

2020年7月29日，印度联合内阁批准了《国家教育政策2020》（National Education Policy 2020），这是印度在21世纪的第一个教育政策，该政策取代了印度于1986年制定的已有34年历史的《国家教育政策》(NPE)，为印度学校和高等教育的大规模转型改革铺平了道路。印度《国家教育政策2020》旨在确保普及各级学校教育，即学前教育至中学教育，到2030年学校教育的毛入学率达到100%，并调整幼儿保育和教育的课程和教学结构，将学校课程由“10+2”调整为“5+3+3+4”，将3-6岁年龄组划入学校课程，因此，未来将进一步扩大和加强教育系统。同时，《国家教育政策2020》强调，到2035年，包括职业教育在内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将提高到50%，并将对公立和私立高等教育机构实行同一套规范管理。此外，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国家教育政策2020》要求在无法实施传统教育模式时采用其他优质教育模式，因此，印度鼓励并支持在线教育及数字教育建设。

印度现行教育系统的教育资源分配不均，资金及资源投入存在较大缺口，政府资金投入杯水车薪，教培市场仍处于较早期的发展阶段，结合其人口结构特点可知，印度的教育市场是庞大的。而《国家教育政策2020》的出台及相关政策目标的实现将会使得印度教育市场化趋势加速，同时《国家教育政策2020》亦未限制外商投资私立学校以及国外大学在印度的扩张，这将成为中国投资者利用上述教育政策发展红利在印度投资教育市场的难得机遇。

二、 印度外商投资相关政策概况

印度国内立法体系较为复杂，与中国外商投资法律体系不同，印度并无专门的外商投资法律，外商投资的监管散见于法律及一系列的政策规定，其中主要的外商投资法律及政策文件包括《综合外商直接投资政策2020》（Consolidated FDI Policy, 2020）、《1999年外汇管理法》（The Foreign Exchange Management Act,1999）、《2013年公司法》（The Company Act, 2013）、《所得税法》等。

（一） 外商投资审批

《综合外商直接投资政策2020》（Consolidated FDI Policy，以下简称“FDI政策”）是印度外商直接投资的主要政策规定。根据印度现行的外商直接投资政策，外商投资行业分为禁止类、限制类和鼓励类行业。外商投资审批程序分为“自动路径”和“政府路径”，属于“自动路径”的外资项目，直接向印度储备银行外汇部申报，毋需经印度政府审批。尽管自动路径外商投资项目不需政府审批，但在外商投资落地过程中，印度政府要求外商直接投资进行事后通知，其中包括印度公司在收到外汇后30日内通知印度储备银行以及在转让股份后的30天内向印度储备银行报告。而对于不属于“自动路径”的外资项目，或超出印度政府有关规定的外资项目则须经印度政府审批，具体应向财政部下辖外国投资促进委员会（FIPB）提交申请材料。对于外资流入总额超过500亿卢比的项目，主管部门将可能提交给内阁经济事务委员会（CCEA）审议。

2017年，印度修订《综合外商直接投资政策》，放开了教育行业的外商投资限制，自此，印度允许外商直接投资（FDI）在符合适用的法律、行业规则、法规和安全条件的情况下，以“自动路径”程序投资教育机构，并允许外商投资持股比例达100%，且外商投资教育机构不适用锁定期要求。2021年，印度教育部相关报告强调，印度的教育体系需要更多的资金流入，以吸引优秀的教师，创新和建设更好的实验室。因此，为了能够提供更高质量的教育，将采取步骤吸引外部商业借款和外国直接投资。因此，外商投资教育行业符合印度现行教育政策导向。

出于保护印度企业新冠疫情期间不受到外商投机性投资或收购，2020年4月印度工业和内贸促进局（DPIIT）发布《修改外商投资政策以限制COVID-19疫情期间的投机性收购行为》公告（以下简称“《修改FDI政策公告》”），提出除FDI政策已明确规定的须经政府路径进行的外商投资行业外，任何来自与印度陆地接壤国家的投资主体或实际控制人在印度所有投资均需经政府路径进行，且直接或间接转移现有及未来在印度的外商直接投资份额也需要获得政府审批。中国作为印度最大的接壤国家受到该公告的限制，这意味着中国投资者投资原属于自动路径的教育行业外商投资项目亦需要取得政府审批。前述印度外商投资政策的出台对中国等特定国家投资者增设障碍，重挫了境外投资者对印度投资的信心，并导致中国等特定国家对印度的外商投资陷入困境。据有关消息报道，印度政府目前正在考虑放松针对特定的外国直接投资（FDI）的审查。因此，中国投资者未来可进一步观望印度外商投资政策的松绑进程，以提前规划印度教育市场投资布局。

（二） 外商投资企业设立

在印度，公司事务部负责企业注册审批。印度企业形式包括个人独资企业、合伙企业及公司三种类型。目前外商直接投资主要通过公司形式进行投资。《2013年公司法》是印度公司设立、公司治理及经营应遵循的主要法律。根据该法，公司分为一人有限责任公司、私人有限责任公司及公共有限责任公司。外国投资者可以以设备、专利技术等非货币资产用于在印度设立公司，上述资产须经当地中介机构评估，且股东各方同意后报公司事务部批准。与中国外商投资企业监管立法不同，印度的外商投资企业并没有特定的如外商独资、中外合资企业等特定企业形态，仅要求按照《公司法》的规定进行设立及运作。此外，外国投资者可以通过设立联络处、项目处或分公司等非公司组织的方式在印度进行投资，开展相关业务活动。

（三） 外资收购

根据印度现行外商投资法律及政策，印度允许外资并购印度本地企业。当地企业向外转让股份必须符合所在行业外资持股比例要求，否则需获得财政部批准；所有印度企业的股权和债权转让都须获得印度储备银行的批准。目前印度允许教育机构外资基于自动路径投资并持股比例至100%。

外资并购印度本地企业的审查制度主要涉及国家安全审查和反垄断审查。印度《2002年竞争法》(Competition Act, 2002)是预防垄断、促进和维持竞争、保护消费者利益的主要法律，《竞争法》通过限制竞争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以及企业集中等方面禁止对竞争产生不利影响的行为。印度竞争委员会是并购和兼并交易中反垄断、经营者集中的审查机构。2019年，印度竞争委员会修订了《印度竞争法委员会（关于合并的交易步骤）实施细则》，新增绿色通道审批规则。根据相关规定，绿色通道规则适用于兼并各方不存在横向、纵向、业务或服务混合重叠的情形，交易各方可以按特定的表格形式提交声明，声明自己符合绿色通道适用情形、合并交易不会给竞争造成不利影响，提交声明后即可视为得到印度竞争委员会（CCI）的批准。但是如果CCI认定交易不属于可适用绿色通道的情形，则该批准将自始无效，并由CCI根据《2002年竞争法》的规定进行处理。

印度有关外资的国家安全审查由印度国家安全委员会负责。在印度工业和内贸促进局收到外商投资提案后将就需要安全审查的外商投资项目提交内政部（MHA）征求意见，自2020年4月出台《修改FDI政策公告》后，对于来自与印度接壤国家的投资实体或对印度的投资的受益人位于或为任何此类国家公民的投资，以及直接或间接转让在印度的实体的任何现有或未来的外国直接投资的所有权，导致实际所有权属于外国直接投资政策相关限制/审查范围的，均可能会受到内政部的安全审查。

（四） 外汇管理

印度储备银行是印度外汇管理的主管部门，其外汇管理局是具体负责外汇交易和控制的部门，负责管理经常项目和资本账户下的外汇交易。印度《1999年外汇管理法》是印度外汇管理的主要法律。而印度储备银行发布的《2017年外汇管理（非居民境内出售和发行证券）条例》则是在该法律基础上对于外商投资外汇管理的重要细则。

根据印度外汇管理的法规及条例的规定，外商直接投资是指境外投资者对印度公司的资本工具或对有限责任合伙企业的资本进行任何投资，其中资本工具包括印度公司发行的权益股、债权、优先股和认股权证。印度政府放开了外汇管制，经常账户下的卢比可以自由兑换，非居民的资本账户可以兑换卢比。但实际操作中，政府对资本流动有很多具体规定和限制。除特定项目外，所有外国投资本金和利润都可以自由汇回母国，外商直接投资获得的利润、股息和出售投资所得收益均可全额汇回。

（五） 税收管理

印度财政部负责企业涉税事务和限制类外商投资的审批。近年来，印度正在打造一个有利于吸引外商投资、提高税收有效性以及打击双重不征税的税收环境，因而推行了很多税收改革制度。

印度税收立法权和征收权主要集中在联邦中央政府和各邦之间。印度税收分为中央政府、邦政府和邦内地方政府三级，中央政府征收的税被称为中央税，邦政府和邦内的地方政府所征收的税被统称为地方税。其中，中央政府是公司所得税、个人所得税等税种的征税主管部门。

法律体系上，印度对外商投资采取与本国企业同等待遇，印度对外国资本无特别的税收优惠政策。外资只有投资于政府鼓励发展的产业领域或区域，才能和印度当地企业一样享受优惠政策。比如，根据印度《2005年经济特区法》的规定，在经济特区内的外资企业享受最多15年的税收优惠。第一个5年100%免征所得税，第二个5年减征50%，第三个5年视条件减征50%，但所减免税款用途仅可用于再投资。另外，经济特区可以实施对在该地区内需要优先发展的行业给予十年100%的免税优惠政策。

企业所得税根据本国公司和外国公司适用不同的企业所得税税率。本国公司，是指在印度境内成立或其管理权和控制权在印度的公司。本国公司就其来源于全球范围内的所得纳税，企业所得税主要适用30%的税率，根据往年度的收入规模情况，部分本国公司减按25%征缴企业所得税。外国公司，是指不符合上述居民标准，有来源于印度境内所得的公司。外国公司就其来源于印度境内的所得纳税，企业所得税主要适用40%税率。因此，对于外国投资者而言，其适用的企业所得税税率为40%，其在印度投资设立的公司适用的企业所得税率为30%。此外，印度还根据企业收入规模征收一定的附加税，因此企业实际缴纳的所得税税率高于基本税。

印度个人所得税税率调整相对频繁。目前，个人所得税的起征点为25万卢比，并采用超额累进税率，分为5%、20%、30%三个档次。

此外，印度对出售资产所得收入进行纳税。对长期资产而言，持有实物资产超过3年的，收入所得适用20%税率，持有股票、证券、基金等超过1年的，免予征税的纳税政策。对于短期资产而言，持有实物资产时间低于3年的，收入税率与公司所得税税率相同，持有股票、证券、基金等时间低于1年的，收入所得适用10%税率。

中印两国于1994年7月18日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印度共和国政府关于对所得避免双重征税和防止偷漏税的协定》，后签署了相关议定书（以下合称“《协定》”）。根据《协定》规定，中国企业在印度设立常设机构的，仅以归属于该常设机构的利润为限向印度政府纳税；印度企业支付的股息、利息和特许权使用费可以按印度法律征税，但如果收款人是股息、利息和特许权使用费的受益所有人，则所征税款不应超过股息、利息和特许权使用费总额的10%；中国居民从印度取得的所得，按照《协定》规定在印度缴纳的税额，可以在对该居民征收的中国税收中抵免，但是，抵免额不应超过对该项所得按照中国税法和规章计算的中国税收数额。

（六） 外国高等教育机构办学

《国家教育政策2020》提出，外国大学在印度设立校园并与印度大学合作，提供双学位、联合学位和双联课程。

近期，印度大学教育资助委员会发布了《外国高等教育机构在印度设立和运营校区的条例（草案）》（以下简称“《草案》”），《草案》适用于外国高等教育机构在印度开展和运营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后和其他课程并授予相应学位、文凭和证书的活动。相关外国高等教育机构授予的学位、文凭和证书与印度教育机构授予的学位、文凭和证书同样有效。根据《草案》，外国高等教育机构必须是全球综合排名前500位的大学或在本国受到好评和认证的教育机构。外国高等教育机构取得印度大学教育资助委员会的批准后方可在印度开展运营。

值得注意的是，《草案》规定，外国高等教育机构需要在取得批准后的两年内在印度设立校区，在线学习和远程学习不被允许。这一规定与2022年1月印度大学教育资助委员会和全印度技术教育委员会（AICTE，All India Council for Technical Education）出台的规定相似，即高校不得以特许代理安排的形式通过教育科技公司提供在线和远程学习课程。该等规定对教育科技公司的业务造成了很大的限制。

三、 总结

整体而言，印度教育市场是向好发展的，且需得到更多的外商投资的支持。但印度的投资环境是复杂多变的，比如印度法律体系复杂，投资者需要遵守包括法律、规章、通告等多种形式的文件；又如宗教及教派多元化，且宗教文化对印度社会、政治、经济等方面影响深远。印度教育市场对外国投资者而言机遇与挑战并存。有小米受到印度政府扣押存款等前车之鉴，投资者在进入印度市场之前，应事先对印度社会、经济和法律等多方面深入了解，努力与当地政府部门建立良好的沟通和合作关系；在印度经营业务时，中国企业应严格遵守当地法律法规，确保合规经营，注重提升品牌形象，加强与当地消费者、合作伙伴和政府的沟通。唯有如此，方能避免投资印度教育市场的风险并享受印度教育市场潜藏的巨大红利。